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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はこれを「愛」と呼ぶ

【SK】If there were an end

“下午好。” 


坐在桌子对面的人并没有开口回答我,而只是轻轻点点头,我看得出他很疲惫。


“没有睡好吗?”我问,希望能尽快拉近我们俩的距离,这对对方的心理诊疗有好处。面前的男人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快点开始吧,医生。时间有限。” 


我点点头,核对了一下手里的患者资料。来的人叫大野智,是艺术界的一支新秀,暂不对他的画作评价,而仅是对他这个人,各媒体就已经赞誉不绝了。 


说实话,我对于这位人物兴趣还挺深,只是作为心理医生,我不能把自己个人情感掺杂进疗程。 


“我了解到大野先生最近总觉得事情似曾相识,还一直有噩梦?” 


“是的。”大野智低声说,“不过不,这只是……前一阵子的事了。” 


我点点头,看着对方劳累的双眼,那双黑眸不知为何紧紧地盯着我,像是要看透我整个人一般穿刺进我的瞳孔、大脑和魂魄。 


我们却只是第一次见面。 


“咳。”我一清嗓,“目前我们认为即视感在人们在疲惫和压力状态下时很容易出现,还有你的噩梦,也许是因为太过劳累。”我轻柔地向他解释,“有什么想一吐为快的,你可以和我聊聊。” 


对方沉默了一会,移开了锐利的视线,转而揉搓着自己的双手。“我试过,但是不行。”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也许他联系我之前有过一些别的心理咨询的经历?我刚想问的时候,大野又开口了。 


“好吧,我们聊聊。”他深呼吸了一下,“像朋友那样,虽然我目前没有什么朋友。” 


我笑了:“这个年头过于敞开心灵的确是件可怕的事情,尤其那些暴露在众多目线之下的职业。您很智慧大野先生。” 


大野智苦笑着摇摇头:“我要是真有那么智慧,我就能逃走了。” 


“逃走?”我问,“不想继续绘画了嘛?” 


“不,不是这个意义上的。”大野智深邃的视线打量着我,我好奇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对我表露巨大的兴趣,说是兴趣也不完全正确,这更像一种探寻,让人感到有些毛毛的,而且明明应该由我去了解他才对。有些人会因这种态度而发怒,但是因为对方周到的礼仪和一定的距离,我还能接受。 


他跟我解释:“有些时候你不会有嘛?单纯是想逃走的欲望。” 


也许和艺术家交流是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我笑笑,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时候负担的确太重了。” 


大野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又一次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我开始有些不自在。 “那么,您昨天做了些什么呢?” 


“我9点起的床,11点半吃了午饭,下午……”他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一个度,“看了位心理医生,然后目睹了一场车祸。接着我……” 


“车祸?”我忍不住打断他,随即向他抱歉自己的失态。对方似乎并不想深谈这件事,但是我却好奇他轻描淡写的姿态和他为什么不想深谈这个话题却又选择有意提及。 


“车祸。”大野确认了一遍,视线缥缈了起来,“死的是我喜欢的人。” 


这就是为何他不想谈的原因?我问我自己,可是坐在我对面的人并没有过激的情绪变化,这并不是件好事。 


“悲伤最好发泄出来。”我沉声安慰道,“流泪、呐喊、极限运动、暴饮暴食都是方法,虽然我不推荐最后一种。我在我亲人葬礼上总是哭得最凶,因为这样似乎能让亡者安息,生者安心。” 


大野智闭上眼睛,喃喃着:“我早就哭不出来了和也,早就。” 


我怔住了。 


“对不起,我……”大野智连忙道歉,回过神来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 


“没事,你完全可以叫我的名字。”我点着脑袋,感觉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可思议。他几秒钟前明明一点都不想和我说清事情详尽,下一秒却念着我的名字。 


也许是他的习惯?我不知道,也许大野智在国外生活过,思想开放。 


“不用在我这里克尽礼节,这太累了,我明白。”我继续道,“我有一间专门砸东西的房间,你要进去看看嘛?”我小心地提议道,希望不会触及到他心里的疤痕。“或者我们明天再继续?我明天空着。” 


原本低着头的大野听见“明天”的时候身体些微地摇晃了一下。我想想对方也是个忙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或者……” 


大野智径直站了起来:“我想看看。”我赶紧跟上去,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再抬头大野智已经在门边站定了。面无表情依靠在门边的他显得萧瑟而孤独,我似乎能看见他肩上沉重的思念压得他曲起背脊。可惜了一张俊美的脸庞。 


“直觉?”我找着话题问他。 


“嗯?”大野没有反应过来。我指指面前这间房间,他恍然哦了一声:“啊是,我猜是这间。” 


我多看了他一会儿,他脸上的笑容没有温度,很假。我也不好多问什么,打开门示意他进去,然后把门带上。房间里没有过多的东西,只有一些软垫,给人砸东西的框以及一张积了灰的双人沙发。 


“我有些时候就喜欢呆在这里。这间房间完全封闭,可能会有些压抑,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让人安心。至少发泄的时候没人来打扰,我可以和另一个我对话来排遣一下负面情感。” 


“我不觉得生活中会有什么安全感。”大野打断我,指尖掠过洁白的墙壁,我猜他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车祸而如此悲观。“我有些时候真的觉得宿命论是个可怕的东西。” 


“唯心主义可有些老套了大野先生。”我习惯性地打趣道,希望能让对方开心起来,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程度上的高兴。“我个人推荐无神论。” 


大野智不说话,他的背影在我看来有些似曾相识,可能我也有点累了。 


“我本来的确不相信牛鬼蛇神之类的东西。”他说,“但是我对这个世界感到无力。” 


封闭的小空间就是有这么一点不好,连我都被这位艺术家感染上了忧伤。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有点被他吓了一跳,他张张嘴似乎要说话,但又闭上了。我意识到我的咨询者终于下了决心要把症结吐露出来,赶紧挺挺腰背站直身子。只见他反复了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问道:“今天几号了?” 


过于简单的问题让我惊讶。“4月,429日,周一。”尽管莫名,我依然如实回答,然后看到他黯然神伤地点点头,默默重复了一遍日期。他的脸上写满了故事,让我不得不在意。我明白了这个日子多半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对于我来说非常有难度,但是我希望能为他分担一些也许其他人难以承受的东西。 


“我猜我说的并不对,是不是?”我换了种方式问他,希望这种抽象的概念能和艺术家产生共鸣。我也成功了,对方猛地抬头看我,以他几分钟前那种骇人的眼神。 


“你有想起什么了?” 


想起什么?不,我没有任何超出常识的记忆,我仅仅是想知道我的咨询者所知道的事情。“如果你是指我每一天日常的记忆,是的,我一直记得。” 


“有些什么?”大野焦急地追问着。我回答他我昨日吃的三餐。 


“不对。”大野摇摇头,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这一下我确定了,他认识我,也许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我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下,感受到他的温度和古龙水的味道,唤不起我任何往昔的回忆。 


“我能问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大野摇摇头,我等了半晌,他依旧没有说什么。 


我以为我们的谈话到这里就会结束了,以一个诡异的结果和方式,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清楚我并不是一个特别出色的心理医生,要知道,当大野智的电话亲自打到这里说要预约时间的时候,我已大喜过望。我以为我准备的那些资料已经够全,可是我不曾意料到这个男人满心疮痍的精神情况。尽管他如此平静,我想弄明白他到我这里来是期待些什么,不过不是今天,我还需要调查一些过去。 


但是大野智没有给我能准备的时间。我身体前倾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身边幽幽地传来一句话:“429日之前我们没有见过,但是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248天了。” 


我无法理解他的话语,可是他的严峻的侧脸告诉我这应该不是玩笑。我宁愿把它当作玩笑,这是人的本能。但是当下,我有点想去相信这个男人。 


“你要知道我现在很想反驳你。”我思考了一会儿说,“突然对我说这种离奇的概念,我只想用我的知识来保护自己不去多想不去恐慌。” 


身边的人没有声音。 


“是不能跟我说其中奥秘嘛?”我轻声问。 


“是我不知道其中奥秘。”大野智回答说,“我也觉得我像是在和你开玩笑。但是……”他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一直被重播的生命里死亡也成了无上的解脱,这样想想现实的确有趣。” 


我转头看着他,他也回看着我。 


“你说的。”他解释,“你三天前和我说的,我所听到的最好的逃脱建议。而我却没有死亡的勇气来面对现实,我不敢失去现在有的,也不敢幻想将来会出现的。” 


我在脑中翻了翻我三天前的记忆,是16小时的游戏。 


他没有理会我迷茫的脸色,一个劲在那儿复述他的回忆:“我无数次尝试调整时间,事实证明我只能调整我一个人的时间,无法调整你的。” 


尽管有些困难,我还是努力说服自己去相信他说的,即便我还不能体会他的心情。但是作为心理医生,我得从他的角度找到这串绳结的端倪。 


“调整我的昨天?” 


“不。”大野智无奈地笑道,“这并不是你猜测的那种时光旅行,到不了你的昨天。” 


“那么……你是说,今天……”我试探地问道。 


大野智看向我的眼睛里有些水光,还有悲伤、无助和一些其他让我受宠若惊的情绪在里面。 


“我连续看了247场生命的终结,甚至无法让它推迟一天。”大野抬起的手掌探向我的脸颊,我僵硬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手在空气里有始无终地落下。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心头绞紧。


“我本打算……今天走回家。” 


“没错,在离开这栋大楼向北的第二个交叉路口。”他哽着,艰难地说道,“现在你知道了,然后不选择走那里,你多半会改坐公交,那辆公交会开得过快……逃不掉的,和也。” 


我感到了恐惧,明明是突如其来的诡异理论,我却像是在经历死亡前的走马灯一般,脑海中被硬塞进一帧帧明显应该是属于我的记忆。信息像凶猛的浪头扑向我,而眼前的人似乎是我最后一根稻草,但也仅仅是急湍里的一根稻草罢了。浪头拍下,散开,消失在空气里,留着骇人的空白。 


“什么时候?”我问。 


“晚上743分。”他说。 


脑子里明明才浮现了许许多多古怪的镜头,现在却一样都想不起来了,疼的厉害。我依旧没有什么实感,当别人告诉你你昙花般的命运的时候,就是无法让大脑快速计算出死亡前死亡中和死亡后的模拟情景,更诡异的是你还需要想象一下下一个429日会是什么样的,如果还有的话。这些对我而言都太难,相反,我却被大野爆发而出的情感所淹没,我更好奇我并不所知又无法更改的那247天是如何度过的。 


“离晚上7点还有好久,你不介意和我说说时间的缝隙嘛?”我状似轻松地问他,尽管我有些不可避免的慌张。 


他似乎察觉到了,犹豫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掌,把我拉了起来。 


“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我没有别的意思。”大野帮我拍了拍衬衫的皱褶,力度温柔极了。“现在想想真是命运的玩笑。” 


我想了一下,咧嘴笑了,“如果我必须死在这一天,那我得说这是命运的礼物。虽然并不尽如人意。” 


大野听了转头看着我,眼神炽热。我突然意识道自己说了什么,感觉就像是认同了一种奇怪的恋爱关系似的,我觉得我的脸有些烧红了。 


手上传来的力度更紧了点,我明明“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 


大野智并不会开车,他叫了一辆出租,朝司机说了个地址。并不远,开车过去也就10分钟左右。是一栋住宅楼,本来以为是大野智家,进门才发现其实就是一个小型仓库。 


“本以为重复出现的429会把我前一天完成的东西都带走,没想到它们倒是能很好地留下来。”他和我说,指了指墙上的画,画的是我。 


他叫我站在原地等一等,然后很快回来了,手里有几张老旧的素描。 


“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我想叫你做我的模特,但是想想就觉得太过唐突,干脆改天再说,结果……”他没有说下去,我也多半猜测出来,那一天他一定和我一起走回家然后看到了让人心碎的结果,把恋慕杀死在萌芽里,一遍又一遍。我抚摸着素描纸上皱起的纹路,估计是眼泪留下的痕迹。 


“前一个礼拜太难熬,我忍住不去找你,我不想再看着你在我眼前死去。接着我想我应该能改变这个结局然后强制告诉你会发生的事,但是依旧过不去429日。我想过干脆跟踪你,看到一有危险就把你救下来,可是我总是被意外阻挡。” 


我听着都感受到失魂落魄,因为代入了他口中的“二宫和也”也不会产生什么同感,毕竟我和他口中死去的那一位并不享有同一段记忆。而大野的心里状况我却能很好的感知出来。 


“我开始对死亡麻木,这让我对自己恐惧,我想我干脆死掉算了,但是又不舍得你。那一天你我在宾馆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下午。” 


没意料到会有这样的插曲,我猛地红了脸,艺术家真的是一点都不害臊。他和我解释裸模、人体画、酒后乱性什么,我都没听进去。 


我清清嗓子,想叫他别说了,尽管我承认他的魅力。但他伸出食指抵住我的嘴唇:“我爱你,和也。虽然对你来说是初次见面。” 


我惶恐地看着他的眼睛,心立马就有了微微的绞痛。我知道面前的男人有多真诚,但是不可能让我一天就违心地作出爱的诺言。而且更别说我们兴许没有“未来”作为保证。 


然而,大野智也不需要我作保证,我看得出他早已无欲无求,只是把这份爱意当作一个珍贵的宝物,而他值得这一些。我踮脚吻了吻他的鼻尖,给他加了点筹码。 


“谢谢。”我说。 


他一把抱住了我,紧紧地勒得我不能呼吸,但是我没有把他拍开。肩头的衬衫似乎被浸湿了,我反手回抱他,这也许是我心理医生生涯中做的最成功的一次,以后也不会有再有了吧。 


我抬头看着一侧墙壁上的挂钟,秒针蹦跶着带着分针又前进一格。时间有限。 


“如果说我740几会出什么事的话我们还是得早点吃饭。”我在大野耳边说道,“你以前有吃过我亲手做的饭吗?”

“没有。”他依旧没有撤开身子,还是把脸埋在我的颈项,声音闷闷的,“有一次差点可以去你家,可我太急了,你把我赶了出来。” 


我笑了,把自己从拥抱里抽离出来:“你可以再把我灌醉一次,或许明天?” 


大野智抽抽鼻子,似乎觉得这个笑话并不好笑,眉毛挤成个八字,低声嘟囔着:“人总是贪心的,最好现在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无法反驳,转身去查看他的冰箱。虽也会然这里是个仓库,但是大野似乎在这儿画画,倒也是留着点食材,开过灶。我瞥了一眼一边的刀,让大野智去一边等着。 


“我就在这儿。”他拒接了我。也罢,我任凭他从身后抱着我。又一个日落,柔和的夕阳洒进窗户,意外地让我感到温暖。 


我们在饭桌上没有什么话,我和他说我吃完饭就回家,这让他似乎又陷入了感伤。我多少明白他的心思,一定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会有意外还要挑那时候走。我庆幸他没有问出口,因为我现在不能回答他。 


吃完饭他默默放下筷子,低声说会送我回去。我鼻子一酸:“你疯了。” 


他没有搭话,起身把桌子收好,把碗也洗了。我穿上衣服,看了看手表。他说:“走吧。” 


我蹲下身慢慢穿鞋,大野已经准备完毕了。我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脑袋:“你等我一下,我手机在厨房里,我去拿。” 


他哦了一声,站在门口。我飞奔进厨房,拿起刀架上的切菜刀对准自己的喉咙。厨房里并没有我的手机,我只想在一个非743分的时间死去。这样这个局应该就会破了吧?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割喉死亡会比较快,如果我能下手狠的话,也许疼痛也不太会感觉得到。 


我多半也疯了。硬要说,我已经不清楚那一边才是真实了。自己因为一个“陌生人”能如此勇敢是我从来没有意料到的。不,也许是我并没有像大野那么勇敢,而是对命运的捉弄感到深深的恐惧,死亡似乎是唯一的解脱。 


呼吸没有如期停止,身后探来的手把我紧紧握住,手劲大得我手上也没了力气,刀哐当砸进水斗之后,身体被狠命地拉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大野在我身下当着肉垫,紧紧把我抱住,他显得很愤怒,把原话换了给我,“你这又是何必!” 


我听见他声音都抖了,弄得我也想哭了。 


“如果你死在这个时间并没有改变一切,却唯独抹去你的存在的话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大野智大声质问着我,我无法回答。 


我其实想说,那也好过你一直彷徨在痛苦的梦里,但是这显得太自大,我并没有主角光环,我也不是神明,我无法主宰他人的意愿和生活。 


尤其是这个无私爱着我的男人,我没有资格。 


死寂使我们归于冷静,最后还是大野智打破了沉默。 


“我送你回家。”他说道。我点点头,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坐直的时候眼眶里积的液体因为重力淌了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心理防线已然崩溃。他用他好看的手指帮我抹去眼泪。

 我挽着他走在路上,丝毫不介意周围人的目光,反正下一个日出我不会记得任何事。想着想着,惆怅了起来,连周围的惊叫也都没听见。车前灯晃得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下一秒我才想到这是我429日应该有的结局,倒不觉得可怕和惊慌了。这样也算是一个平凡的结局,一个应有的归宿了吧,我想,或许这样的一日算是我拥有现实?



迎面来的车迫使我别去多想,直到我身边人放开我的手。


直到我面前闪出熟悉又陌生的黑色人影。 


 


 


“哔哔哔哔——” 


我“啪”地睁开眼,心脏猛地一顿,差点喘不过气来。坐起身恍惚了一阵,眼泪却不可抑制地滴落在被褥上。 


床前电子钟上显示着日期:429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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