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はこれを「愛」と呼ぶ

说是下山报仇，他们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带着不甚精锐的兵马上门送死。井之原看着忙碌准备着的弟兄，身出正义之师，个个黑衣蒙面，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不甘和愤怒。

“若是如此前往，也会是死路一条。”

柔情似水的声音突然在井之原身后不远地地方响起。井之原赶忙回头去看，正是之前他们谈到的那位“恩人”，井之原曾见过一面而未曾摸透的男人。

“久违了，井之原殿下。”

那人单独前来，也不骑马，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井之原微微垂首，算是与他打了招呼。这男人每次都碰巧出现，想必也是有些来头，即便有恩，也不可轻信。果不其然，来者停在井之原几步开外，直接从衣襟中掏出了一封信，还有一把井之原不能更熟悉的脇差。

“你！”井之原话没喊出来，被对方抬手制止了。

“好不容易助你兄弟逃得一劫，足下可不会把我的心血毁于一旦吧？”他依旧是一副深藏不露的笑容，“可请借一步说话？”

井之原回头看看忙碌着的村人，默默地随他向村外走了几步。

“看门见山说了，我家小主人想请您单独去城里坐坐。”他说道。

井之原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随后心里咯噔一声。对方口中的“小主人”多半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位了，然而他一时不知该喜他未曾遭遇毒手，还是该忧他却偏偏处在了这个位置。

“若我不随你去，该当如何？”

“那这把刀我只能带回去，让他好好处理自己了。”

这话说得决绝，井之原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他嘴上镇定，心中压抑起来的思念已蔓延至五脏六腑，绞得他生疼。

“你还是把刀带回去吧，让他等我代为处理。”

对方笑了，似乎这个答案他颇为满意。

“对了，还没机会自报家门。在下长野博，希望今日能尽快再次见到井之原殿下。”他说罢把信交到井之原手里，说一句告辞，便走了。

长野还没走出几步，井之原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信，手指颤抖着，眼神都恍惚起来没法好好看那纸上写了什么。还好，信里也就四个字：“空闺待君。”

井之原让弟兄们今晚好好休息，隔日再出发。而他自己等夜深人静了，一个人下了山。

夜道上弥漫着薄雾，时不时乌鸦叫上一两声，气氛诡异。他不自觉握了握刀柄，但是这座城就像是迎接夜归人似的，靠近城下的地方，隔不远就点了一盏油灯，指给他了一条明路。

“静候多时。”长野在一间小屋外候着，推开门让他进去。

井之原踏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盏屏风，绕到后面，才看见冈田乖巧地正坐着，炯炯的眼神望向自己。

刹那间就有无穷的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也只能把腰间的刀往身前一放，坐到冈田的对面。

“小井……”

还是冈田先打破了沉默，一贯连粘的语调里多了一份委屈，井之原瞬时就心软了下来。

见井之原还不开口，冈田咬咬嘴唇，问道：“小井过得还好吗？我意外地还有人照顾，但是……没法跟你联系上……对不起。”

他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井之原咬紧了牙关。他快坐不住了，他想把面前这孩子紧紧地抱住，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想逃出去见你，但是被拦住了。长野殿下说他会帮我找你，我怕你生我气，所以我把刀捎过去了，你看到了吗？我怕……”

“别说了。”井之原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对方焦急的解释，“过来。”

冈田连忙直起身，想靠近井之原，然而他不知道跪了多久，双脚麻得动弹不得，又噗通地跌坐回地上。

尽管灯光微软，尽管冈田一声不吭地揉着自己脚踝，井之原还是看见对面人眼眶瞬间湿了，低头还不想暴露出来。

他叹口气，凑过去用手捧起冈田的脸颊，用嘴唇把他眼角的泪珠拭去。

“别哭，我在这里。”他低声说道。

“我没哭。”冈田喃喃着，把额头抵上井之原的肩膀。良久，才接了下一句。

“我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井之原一时语塞，这个世道上他们各自背负着过沉的担子，他自己都无法打上包票。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种忧郁的气氛，不适合久违的重逢。

“怎么会呢，我老婆给我递了邀请，不出现还是男人么？”井之原笑着，低头亲了亲冈田的额头。后者隔了片刻才意识到井之原嘴里说的是指什么，整个人都红了起来。

“我、我什么都没写过。”

“你可别想抵赖，我还留着呢。”井之原说着就掏出了那张信纸，没想到被人一把抢了过去，往边上的灯火上凑。井之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纸已经烧了起来。

“你！”他苦笑不得地把人捞回来圈在怀里，“你得赔偿你夫君。”

冈田依旧通红通红的，但是嘴上却不想被井之原占了便宜：“别瞎说，我不记得我成过亲。”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井之原话没说完，赶紧闭上了嘴。最真切的念头，偏偏就着玩笑说出了口。明明这话是他最不想作为一句戏言来的。

冈田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问道：“小井怎么不说了？”

井之原只是傻笑，弄得冈田也不自觉翘起了嘴角。他在井之原怀里转了个身，骑在井之原的大腿上，双臂环上了他的脖子。从下往上看冈田，这样的机会都没几次，更何况是近到互相呼吸都能感受得到的距离。冈田长长的头发从肩上滑落下来，拂过井之原的脸，撩着井之原的心，痒痒的。

“怎么不拿丈长束一下头发？”

“等小井来帮我束。”说完，冈田又轻轻笑了，“不过现在也不需要了。”

为什么不需要？井之原想这么装个傻，冈田没有允许。他的小准阖上眼睑，收紧了环在自己颈间的手臂，头低下来直接吻上了自己的唇。

啊啊，爱人主动的亲吻是多么美妙的事情。他张开嘴，冈田的小舌头就自动缠了上来，贪婪地在井之原的唇舌间主张着自己。明明之前就亲过那么几次，这都是从哪儿无师自通的？井之原有点不甘心，他心里的欲火被一个小自己这么多的孩子轻轻松松地挑了起来，于是他的手不安分地上下抚摸起冈田的背脊，但是隔着衣布，总不是那么个滋味。

他撤了撤，舔走唇与唇离开而拉出的银丝。冈田还想凑过来继续，被井之原按住了。

“换个位置。”他说。

冈田还迷迷糊糊地小小“诶”了一声，下一秒就被井之原护着后脑和背脊压在了地板上。

“对不起，第一次却要在这么硬的地方。”井之原抱歉地啄了啄冈田的嘴角，“不过即便是要弄疼你，我也不想停下来了。”

冈田摇摇头：“其实那日在山洞里就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还算好了些。”

他笑起来，半眯的眼睛里被情欲弄得有些迷离。太美了，美得井之原不愿意让他被任何人触碰。

“你后悔我也不会放开你了。”井之原发誓般的说道。

“不后悔。”冈田说着，把手伸进井之原的衣襟里，抚上他的胸膛，“跳得好快……好热……”

还不是因为你，这颗心才像要爆炸似的。井之原在心里默默说着，伸手解开了身下人的腰带。




-TBC-

春雨下了一场又一场，也不知落魄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回头看看，来时的踪迹也没了，焦土上浸了水，原本不堪的痕迹也无处可寻。反而新长出了细些绿色，看不清是草还是苔，总让人舍不得去踩。

初开的樱花树，称不上美，算不上丑。上面的黄鹂空啼了一个早上，一道闪电把它给吓走了。还未健硕的翅膀展开的时候，树枝不规则地摇晃几下，带下了几瓣花瓣慢悠悠地落下来。

雷声却没响。

井之原这才瞥了眼灰蒙的天空，老天爷似乎都不给他任何缝隙去担心那孩子的事。

井之原觉得，他和森田的义母遇害之时，是他真正成人的节点。他的角色从一个被照顾的孩子变成了照顾别人的大人。

他弟弟没给他机会。是安稳地躲上一阵，还是正面追杀者拼个你死我活，他跟刚吵了一架。没曾想他自认为是一时的怄气，换来的是满身浴血的刚，年纪轻轻已开了杀戒，在月光下带着寒气，留给自己一个背影。这才导致他们分道扬镳这么多年。

气虽消了，井之原依旧后悔。

当年一个孩子因他保护不周而杀生，今日怕是有一个孩子因他而牺牲。

井之原握着刀鞘的手关节不禁就发了白，他站起身，迈开脚步就决定下山进城。即便是他一个人，也得把自己的人找出来。

这才在心底下好决心，脑后就有什么动静，急速地划开空气向自己袭来。井之原闪身一个翻滚，方才站立的地方便插着一支箭，羽翎上还带着颤动。他快速地找着凶手，未料身后早有埋伏。绳圈套上脖子的时候，井之原也不管后果了。他封存了多少的杀意，在刀出鞘的一瞬全都释放了出来。他想要血，给他的小准，给他，给他所牵记的亡灵们做陪葬。

“住手！”

刀刃在最后关头一偏，从偷袭者的脸侧划过去，留下一道浅口，最后砍在了地上。

井之原平息着怒气，这才认出来者是谁。

“……阿正？”

“井、井之原殿下？！”

这声叫唤，把周围埋伏的人全都吸引出来了。放冷箭的也好，偷袭的也好，都是兄弟。一帮子人涌过来，对着井之原就是一通乱摸，像是见到了什么鬼怪似的。

“我们还以为……还以为殿下和小准姑娘都……”

井之原也说不出话来，尽管他想问的很多很多。

“我还好……”他理理思绪，“你们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山腰的农家家里，多谢一个恩人让我们逃命……哎、还是先跟我们回去再细说吧。”

井之原也是此意，见他们一个两个都活蹦乱跳的，也放了半颗心。农家给他舀了水，还给他一声干净衣服，他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城寨里的人，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就开始讲起了之前的事。

“殿下和小准姑娘下山不久，就来了人，冲进寨子与我们说兵士已在山下让我们弃寨而去。这人你也见过，正是那位送阿正上山来的武士。”

井之原举着茶碗的手一顿，想了想，让人继续说。

“他对我们有恩，我们也是半信半疑。但是上橹台一看，果真有人马，我们便叫大多数人撤了。因为你们才下山，我们便自顾自感伤起来，还以为……你们被他们捉了。不过那群人也没有搜山，只是放了把火，便了了事。我们也很奇怪，不过既然只是毁了空城，还能重建，也是幸事。”

井之原心想果真是有人通风报信，然而这做法也不像是浅田的风格，那可是个会谋反能抄家的家伙，这么随意放过这个山贼窝，可谓蹊跷。

“那么你们又怎么会出来找我的？”

“这都过了好几天了。而且我们时不时也会找个弟兄伪装成农家，搜搜山，找找食物。”

阿正在一边打了下讲述者的脑袋：“事实上不是我们派人找，是那位恩人上山采药的时候，正巧路过我们这儿，让我们多去走几圈。巧的是看见了一头被杀的老虎。我们这儿农家不会杀虎，弟兄没人动过刀子，不是殿下您，就是追兵了。”

“的确是我。”井之原点点头，片刻后又问道，“那那位……恩人……后来可还曾出现？”

“不曾见过了。”

井之原心下愈发紧张，他一般都不信有这么巧的事。

“说起来，小准姑娘呢？”

他摇摇头，周围有些人不禁倒吸一口气，又有些发出怜香惜玉的叹息。

“虽然这才见到，虽然这才丢了家，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井之原直了直身子，难得地正座着，“若信我井之原，可有勇士与我下山报仇？”



-TBC-

井之原花了一整天，搭出了个能容下两个人的铺盖。冈田在一边烤着不知从哪儿捞来的鱼，一边看着井之原编着草席。

井之原只觉得冈田呆呆的眼神有些好玩，故意弹了根稻草过去，对方微微抖了抖，看来是回过了神。

“你在想什么？”井之原问道。

“没什么。”冈田难为情地把视线转回火堆上面，片刻之后又含含糊糊地呢喃，“就是觉得小井什么都会，好厉害。”

井之原忍不住就大笑起来。这孩子怎么就能这么可爱。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张开双臂，冈田就心领神会地朝他移了过来。井之原明白开口叫他过来的话，冈田一定会害羞地扭扭捏捏，像现在直接动作示意的话，反而对方会顺从不少。

明明从昨天刚开始相依取暖，井之原却觉得把冈田圈进怀里的动作已经顺手到像这么经过了好几年。他重新拿起编至一半的草席，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冈田还显稚嫩的小手。

“这样教你，你就不用羡慕我了。”

“不是羡慕！”冈田连忙反驳，却又支吾起下一句来，“是……是……”

“是什么？”

“……是敬佩。”

井之原大抵能猜出冈田有多害羞，也多少能知道他心里想说的是什么，不过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许失落。他轻吻了一下冈田的头顶心，叫他先睡。

“小井也一起睡。”冈田回头说道。

井之原没有说话，手臂搂住冈田的腰，一翻倒就滚到了一边简易的铺盖上。他的双手撑在冈田的脑袋边，离对方精致的脸庞差个几寸，近到能感受对方突然急促的呼吸。

他想吻这双唇，然后从脖子一路下去，解开身下人的衣带，啃咬被隐藏起来的玉肌和红缨，最后占领下面私密的、未被开拓过的领地，让对方生命的一切所需都来源于他，直到对方再也不会用“敬佩”这种词给爱恋打幌子。

在这个狭小而独立的空间里，眼里只有冈田一个人的情况下，井之原愈发觉得自己的欲望被放大了不知到多少倍。他直视着身下人的眸子，那里面有某种希望，异常明显。

井之原放弃地叹了口气，躺到了一边。身旁的人还没回过神，胸口起伏着，久久没有平静下来。

不少时，他开口了：“小井……不准备抱我吗？”

井之原刚准备用年龄这个借口搪塞过去，可话到嘴边又住了口。怎么说冈田也已元服，是可以指配婚嫁的年纪了，还拿他当孩子看待只是自己盲目的宠爱罢了，成不了理由。

“待我们安定了……”井之原最后说道，“在这里对你身体不好。”

“安定是什么意思？”冈田追问道，“我们在这儿也不会有追兵了不是吗？就这么两个人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生活不是很好嘛？”

井之原看了看冈田，对方的神情有一丝慌张和焦急。果不其然，眼神相对了几秒，冈田的视线就飘忽了起来。

“小准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没有。”

井之原微笑地说着那就好，伸手把冈田脸颊边凌乱的散发梳到耳后。

冈田不想让自己离开这里，井之原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他干脆就不去想了，因为他在来洞穴的那一刻就知道，在这里安顿并非长久之计。他怕在这里尝到的甜头越来越多，走出去的决心就越来越小，然而外面风云骤变并不会等他。何况他亲生的和结拜的兄弟们，还是个未知数。

冈田趴在他的臂弯里，不多久呼吸就安稳了下来。然而他自己却一晚上没有睡着。他于是趁着大清早，拿上自己的刀，便想出去张望张望。

刚要出洞，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熟睡着的人儿，心里不免又开始担忧起来。井之原想了想，把森田那把脇差轻轻放在了冈田枕边，要是有什么万一，至少能用它防身。尽管这个地方无人知晓，也不会有多少险事。

井之原去了原来山寨的营地，焦土和黒糊还是那么触目惊心，然而那些死尸不知为何被人清扫过了。怎么想，都不该是那些敌方，一度扫荡过的战场何必特地再来打扫一次？要么是有什么秘密落下了，尽管井之原在事发时就看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要么就是来打扫的并非敌方。

这也说得通了，为什么山寨里这么多人下落未明，多半是在哪里活着。井之原心里一阵激动，却又不知去哪里抒发。他赶紧开始搜索有没有他人遗留的字条，或者是什么别的标记，未果，他又开始查看脚印。

潮湿的泥土上脚印很新，也很明显，可惜跟了半路就没了，像是刻意被掩盖了踪迹。井之原再抬头，已经是比较远的地方了，他几乎从山阳绕去了山阴。

稍微记了记路，他就开始往回走。太阳快整个升起来了，冈田醒过来要是没见到自己，怕是要急死。井之原脸上克制不住笑容，这还是第一次体会被喜欢的人等待的感觉，简直是吃了蜜一般甜。

还没走到洞口他就喊起来了。

“我回来啦！”

他设想醒来的孩子会冲出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希望落空了，井之原无奈地挠挠头。小懒虫不会还在睡吧。

然而黑洞洞的空间道着一份诡异，等着井之原的是一个空荡的洞穴。火怎么会灭的？人又去哪里了？井之原心下一慌，赶紧转身，却又不知去何地方找人。

“小准？！！！”

回来的只是回声，他身边谁都不在了。




-TBC-

果然还是应该把虎皮拔下来的。冈田把井之原带到一个小山洞里，井之原用山洞里水塘的水稍微洗了把脸，随即就感受到了阴冷。

冈田蹲在他边上，正准备撕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井之原慌忙拦了下来。

“你住手，你要干嘛？”

冈田默默地停下手，眼神瞟向井之原手臂上还在出血的伤口上。井之原心头不禁流出一阵暖意，二话不说把自己本就快断了的袖子撕扯下来。

“用这个吧。”他说着，把布递给了冈田。

后者接过，蹲下身就这水搓洗起来，片刻又犹豫地抬头问道：“冷吗？”

冷是冷，不过他也不会说出来让眼前人担心。“我去找些柴火就行了。”井之原说，“就在洞口前，我不走远。”

他转身走了几步，只觉得身后那位的视线紧紧地盯在自己的后背上。

自他从火场回来到现在，冈田的就一直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井之原本以为是拦路虎给他带来的惊吓，不过照小准一贯的性格这会儿就该平静下来了，为什么？

井之原想着想着，又回头看了看那个人。果不其然，对方还在看着自己，视线相交之后，冈田又迅速地把头转了回去。

他叹口气，太多问题想问，然若对方愿意告诉他，估计早就开口了。他现在即便是问了，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吧。井之原笑了笑，又想起了冈田刚刚到这山里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意外地顽固，明明是个孩子偏要用小小的身板撑起自己认定的事来。他怎么忍得住不宠他。现在不得不在山洞里住一个晚上，也不知道小家伙能不能熬过夜晚的寒意来。

井之原捡到再也拿不下更多的木柴，才回到山洞里。冈田手里还端着给他洗好的布条，等着给他包扎。

“等我生了火再说吧。”井之原说道，“天快暗了，血也差不多止住了，不急那么一会儿。”

洞里湿气重，火生了好一会儿，冈田也不说话，乖乖地看着他。

火堆终于劈啪作响地渐渐旺了起来，井之原吁了口气，冈田这才贴过来。

“疼吗？”

井之原转头看着冈田正坐着吗，小心翼翼地拿布带绕上他的手臂，柔和的火光像层橘色的细纱把人儿瓷般的脸庞笼罩起来，温暖又显得易碎。

“不疼。”井之原盯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眸子里倒映着火苗一闪一闪的，终于抬起来和他对视了。不过也就几秒，又被弯弯的睫毛盖了去。随即边上的小耳朵又细不可察地蒙上层红。

“说真的。”井之原补充道，“老虎出现的时候也好，现在也好，心里全是你了，哪会在注意到疼啊。”

冈田被井之原的直白弄得完全抬不起头来，手上打结的力道故意重了点。

“现在呢？”

“疼疼疼疼！”井之原，“可我真的没撒谎。”

本以为还会挨上几下绣花拳绣花腿，没想到触到肩上的是冈田的额头。

“我只觉得会变成你的、你整个山寨的累赘。”冈田轻悠悠地说道，“小井的性命不值得押在我身上。”

“可我愿意，我还自说自话地把你的命揽在自己身上了。”井之原说着，忍不住把人拉进怀里，“你还救了我。”

“可是小井是二刀流吧……我看到你习惯性想摸第二把刀。”冈田把脸埋在井之原的怀里，“所以没有我，你也不会有危险。”

井之原愣了一下，虽然知道冈田的观察力很高，但这竟然也被他看了出来，这孩子真是每天在给自己惊喜。

似乎冈田本就没希望井之原回答什么，倚着井之原的胸膛自顾自地找着最舒服的座位。“能听见小井的心跳声。”他说着，抬头朝井之原笑笑，“跳得好快。”

压抑不住的情感决堤一般汹涌，冲破心底筑好的防线。井之原解释不出为什么，但这种东西本身就不用解释。他想，所以他低头吻上那两片殷红的薄唇。

冈田被吓了一跳，在井之原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不过井之原正盼着他的乖巧。

井之原轻啄过后稍稍退开，用只有他们两能听见的声音让冈田闭上眼睛。乖孩子立马就闭上了眼，眉间透露着一丝紧张。他这副抬头待吻的样子井之原简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迫不及待地用手扶住冈田的后颈，又一次深深吻了下去。

刚刚习惯轻吻的冈田明显意识到这个吻变了味，无措的双手只能紧紧握着井之原的前襟。因为良久不敢呼吸而不自觉张开的嘴，简简单单地就被井之原撬开，两条舌头纠缠在一起。

舌苔摩擦过对方的，卷起不知是谁的唾液，井之原突然就和之前尝过的所有东西作起对比来。没有什么比这更甜蜜的东西了，他只想再探得深一点，再久一点。连冈田嘴角边溢出的津液他都忍不住去追逐，太浪费了。

“唔嗯……”冈田最后还是捶打起井之原的胸膛。他这才退开，嘴角牵出的银丝似乎对第一次接吻的人来说有些过于激烈了，冈田低着头，大口喘息着。井之原移开支在冈田后颈的手，移到了他的脸颊边轻轻用拇指拂着，手心下皮肤的温度火热，井之原不禁得意起来，这样一来也不怕他觉得冷了。

井之原待人儿呼吸渐渐平复了，问他还好吗。眼前人还是不肯抬头，小脑袋点了点，又左右晃了晃。井之原干脆挪了挪自己的位置，从后面圈住了他。前方是火堆，后面就是井之原身体的温度，整个被暖洋洋地包裹着，冈田僵直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井之原这才开口。

“我本来还暗自期待今晚你也会到我房间来睡……我是说，如果寨子还在的话。”他呢喃着，“我就想，今天一定要钻到你的被窝里去。”

“……小井色狼。”冈田轻笑道，“不过现在也差不多。”

“怎么是差不多呢！”井之原也笑，“简直比我想象中好太多。”

井之原收了收环在冈田腰间的手臂，嗅着冈田颈边的味道，他觉得自己简直不能更幸福。

“你不会讨厌我吧。”他问。

“怎么会，都让你……”冈田没好意思说下去，用脑袋轻轻撞了撞井之原的。

“你会呆在我身边嘛？”井之原边问，边用嘴角蹭了蹭冈田的侧脸，“永远？”

对方似乎被他弄得痒了，缩着脖子咯咯地笑，没再回答。


-TBC-

天注定，他们回不去了。

浴在火里的山寨子，亮过了落日，伴着呛人的黑烟刺得井之原的眼睛瞬间就湿了。他们都还没靠近营寨的门。

他们在稍远的地方就看到了，井之原只觉得自己步履维艰，他想过这事迟早会来，可没想到竟会那么快。他深呼了几口气，要迈开步子往前走的时候，手却被拉住了。

冈田钉在了原地，黑亮的眸子被不远处的火光照得闪烁。

“别去。”他说，“那儿说不定……”
“对不起小准，你留在这里。”井之原知道冈田的意思，放火的人、屠杀的人说不定还在那儿，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个，甚至也不能排除这拨人是冲着冈田来的可能性。他明明下决心要保护好他的。

“我没法看着那些人无辜地就这么没了。”井之原想掰开冈田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掌，然而没有成功。

“那我也没法看着小井去送命啊！”冈田难得这么大声地说话，他急了，“就算我求你，别去。”

井之原动摇了，眼眶里的泪水晃悠悠地就滴了下来。他以前离开过一次，他的义母死了，而这次不仅仅是一条命。

“我发誓。”井之原说道，“你所有的命令和请求我都会服从。但是这一次，让我回去看一眼。”

冈田看向他的眼神里，久违地又蒙上当初初见时井之原所看到的悲戚。明明自己保证再不让他有这样的神情，井之原突然有那么丝后悔，然后被身后房屋坍塌的声响埋没过去。

“我在这里等你。”冈田说道，放开了手。

井之原刚转身，却又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他低头看到腰间雪白的两条手臂，心头倏地一痛。冈田没有抱很久，一会儿就退开了，在背后推了井之原一把。他没敢回头。

营寨已经烧得不成形了，庆幸的是那里没有兵士的人影，多半已经离去了。不用浴血一战的井之原慌忙地找着可进的通道，寻找这寨子里生还者的气息。

并没有很多尸体。他看见一些穿着具足的陌生士兵，也看到一两个认识的兄弟。

“人数不对……”

即便对方百一不存地屠村，这刚烧不久的大火也不会把这么多具尸体吞噬殆尽。井之原皱紧眉头，脑子飞速的转着，却也得不出答案来。渐渐空气都开始稀薄了，他只能迫不得已地从火场撤了出来。

井之原匆匆往冈田那儿赶的时候，心里杂乱成一团。失去容身之所的悲痛、不明同伴们下落的疑惑、看不见将来发展的迷茫……最关键的是一条名叫“冈田准一”的锁链绞紧在他心上，五味杂陈不止，还闷得他难以呼吸。

还好，井之原远远看到那个人影还在原地，背对着他，不知道向哪里望着。井之原不禁沿着他目线的方向眺了眺，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东西，回神的时候才发现不对，这根本不是远眺的时候。

“小准！”井之原焦急地大喊道，立刻撒腿向冈田奔去，腰间的刀瞬间就出了鞘。

被喊到的人这才回神，才转身就被一边浓密草丛间窜出的山虎吓了一跳，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也亏得井之原大声，老虎背袭冈田的动作也停住了，目标立刻转向了井之原。

虽说在这山里呆了不少时间，井之原像这样与猛兽单打独斗还是第一次，他却不觉得怕，反而一边赤手空拳的孩子让他感到更为担心。

“小准，到我这儿来。”他朝冈田说道，双眼不离老虎的双瞳。冈田慢慢地朝他移着，老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正以一敌二，不禁往后撤着步子。不过既然已经对上了，井之原就没有想放走它的意思。

复杂到无法出口的情感承载在刀刃上，眼前正是一个极好的发泄对象。

井之原慢慢扯开握刀的一只手，悄悄从腰间摸出自己的脇差，猛地扔向还在靠近自己的冈田。

刀落在地上带着不小的动静，山虎眼神一瞬的晃神没有逃过井之原的眼睛，他脚下一使力便极快地冲了过去。井之原不敢说自己的武艺有多高，不过多年流离的敏捷使他的刀法又快又准。手起刀落之间老虎双目已废，疼痛使得野兽发了怒，毕竟是山间野兽，即便没有视力，凶猛依旧。奋起扑来的势头让井之原不禁被老虎压在地上，手中一把刀着实难挡老虎爪子的锋利，不经意间手臂上的衣服便破了。他只觉得一阵疼痛，立面估计渗了血，他现在没有空闲去查看。他现在只要再抽把刀，反手再给它来上一下，这头老虎就没有嚣张的机会了。

不过他的脇差在冈田手里，正想着是否要用森田家的那把刀的时候，冈田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井小心！”

然而还没等井之原反应过来，猛兽的血就四溅开来，撒了井之原一脸的温热。压在他身上的力量没了，井之原赶紧推开身上的尸体，摸了一把脸。这才看清老虎额中间插着的刀子，是冈田扔过来的，力气不大，不过正中要害。他回头看见冈田身体还在晃悠着，努力加快脚步猛地栽进井之原怀里。

“我还以为……”冈田的声音带着点鼻音。

“以为什么？”井之原问道，“你在哭吗？”

冈田深深地把脸埋在井之原被血和火灰染过的衣服里，怕是被吓得不轻吧，井之原心里又蒙上了点愧疚。他揉了揉怀里的小脑袋：“你救了我一命。谢谢。”

冈田不说话，只是摇头。过了一会儿放开了手，拉着井之原就想往哪儿走。

“我们要去哪儿？”井之原问道，他本还想把虎皮拔下来，不过他现在更顺着冈田的意思行动。

冈田没有回答，只是牵着井之原的手快步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他，看看周围。井之原没想到冈田竟还认识这儿的山路，他并没有出过寨几次才对。不过现在问了估计这孩子也不会回答自己，井之原静静地看着握着自己的小手，忽地平静下来。这一天之内发生的太多，他都觉得快迷失自己，不过好在有这个温暖牵引着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