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冈田算是个少主，在人面前还是女装之姿，于私于表都得让他看着得体。井之原当然也想看看冈田红飞翠舞的样子，现在还是得把这小心思忍忍。

出山的时候，井之原拉着冈田的手不自觉又加了点力。冈田也了然地回握了两下，把小脸隐藏在笠帽下。

井之原仔仔细细环视着，巡逻兵士不多，他们一大一小俩人混在人群中也不太有危险。井之原牵着冈田到一家布店门前，轻悠悠地把人给推了进去。

“早安二位。”一个个子不高，衣着鲜亮的男子正摆弄着柜上一摞摞的布匹，头也没抬地说道。冈田很好奇地看看井之原，又看看那位商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给这孩子做些衣服，就这么些。”井之原说着，把财布扔上台面。又俯身凑到冈田的脸旁，按了按他的肩，“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就敲门。”

言下之意是不让自己说话了，冈田点点头，井之原便安心走到屋外。在店里根本没呆多久，屋檐下已经有个人在等他了。

“那就是我嫂子？”

“别开玩笑。”井之原叹口气，“我现在也是没闲心开玩笑了。”

“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还真是不容易。”森田把嘴里叼着的稻草吐到一边，没等井之原再问候，单刀直入地明了来意。

“我没什么时间久留。”森田说道，“先告诉你，你那家伙挨的一刀，多半是因为我。”

“什么意思？”井之原皱了皱眉。他没有告诉森田店里这人就是冈田家唯一的残根，他本以为下手的是浅田为了灭口的追兵。

“那一日我让那人带样东西给你，转头他就遇害，这未免太巧了点。”森田眼里带了点愤怒，使他看起来愈发凌人，“虽然我帮你手下报了仇，东西也拿了回来，只可惜没问出来他的老主。但我怕你迟早要被卷进来。”

森田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把脇差。

这是刚父亲的脇差，刀鞘上刻着森田的家纹。毕竟母亲很早就嫁进森田家，宇治野也许是没有细查，故而井之原如今能把过去隐瞒起来，用原姓在宇治野的城下安生过日不被察觉。他讨伐的仅仅是森田家，而现在刚连这个都要交给他，井之原突然意识到事态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

“去远方避避风头吧。”井之原说道，“这里你不能再待下去了。”

森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这里已经风起云涌了，这么好的时机，让你一个人把好事揽尽我可不愿意。”

“可是……”

森田望向井之原：“还记得当初我们怎么发誓的嘛。”

“以血偿血，诛尽杀绝。”井之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然而宇治野病死了，当年这么多条性命没问他要，想来也是便宜了他。”森田喃喃着，压压帽檐，“我得走了，甩掉的追兵估计不多时就要追来。不过至少你还在，倒也不觉得孤立无援。”

井之原想回以一笑，可是嘴角却怎么都提不上来。刀已出鞘，就差仇人一个头颅，他却没想象中的兴奋和释怀。

“保重。”他最后只能这么说。

“你也是，屋里那人也是。”森田笑笑，“看得出你喜欢她，好好活着。”

说罢，身后的门响起三声轻叩。

井之原不禁回头开门，冈田正站在门背后抬着头等他。或许是听见了门外微弱的谈话声，冈田探着小脑袋往门框外瞥，但是那儿已经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遇见个老朋友，说了一会儿。”井之原解释道，这才发现眼前人身上的新衣服。

虽说还是单薄的小袖，布料着实上乘不少。水蓝的底子上还有绣着些云纹，腰间一条暗蓝锦绣的细带在背后系成一个好看的蝶结，整一身干干净净的，也不会显得过于女气，冈田穿着可能也不会太难受。

“这孩子皮肤白净，什么颜色都是好看的。给她做了套蓝的，做了套绿的。”店家又端出些别的，“现在夜里还凉，做了件厚一点的外挂。”

井之原眼神劲粘着冈田身上，耳朵里就没进几个词。他就听进去一句：“小准穿什么都好看。”

冈田立马耳朵就红了，拉着井之原的衣摆让他把包裹背上。

“真的。”井之原出了店还不尽地在那儿说，“我觉得我一辈子都看不够怎么办？小准会穿给我看吗？”

“这不是……第一个就给小井看了吗……”冈田轻声喃喃着，声音快被街上的叫卖淹没了去，“小井喜欢就好了。”

“诶？什么？”井之原装作没听见，可是耍过赖，再耍就不太容易了。

冈田不理会井之原死皮赖脸的要求，问道：“我们回去吗？”

“好不容易和小准两个人出来闲逛，这么早回去太亏啦。”井之原呵呵笑道，“还想再多独占你一点时间。”

“那……”

“请你吃团子。”井之原摊开掌心，“我们还有不少零钱。”

吃喝玩乐的时间总归是飞快，井之原暗自希望时间就这么平和地延续下去，不要把血与尘卷进他们俩之间。他看着暖风把冈田的长发吹起来，笠帽差点飞出去，惹得人咯咯笑起来。画面纯净得一尘不染，心里快溢出的爱恋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梦一样的温暖里。

他突然想起过去他曾两度有过这种感觉，而随之其后的厄灾总是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心里莫名地开始焦躁起来。

“小井？”冈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摇摇他的手臂。

“恩？吃好了？”

“你脸色不太好。”冈田说着，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井之原忍不住伸手去扶，他不想看到这个人脸上有这种担忧的表情，更不希望这表情的原因是自己。

冈田抬手握住了他的指尖，井之原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微微颤抖。他装作没事，朝冈田露出一个微笑，对方也笑了，笑得倾城。

“回去吧我们。”



-TBC-